六一
八十年代末的某个六一,镜子里的小人涂着厚厚的粉,撅着红艳艳的嘴,你不敢笑,我不敢笑,怕腮红像山楂片滚落下来,掉进圆圆的肚子里。舞台上的戏是怎么跳完的,早就和妆一起糊了,大家渴盼坐公交车去兰陵公园,划船、躲猫猫、追蝴蝶……至于辫子根上是否还有两只打得端正的蝴蝶结,是没有人在乎的。
六十年代初的某个六一,两个小姑娘脸挨着脸,羊角辫明明相抵,一个小姑娘别过脸去,扶正了花布衬衫袖管上的三条杠,对着镜头矜持地一笑。
放学了,幼儿园门口家长们簇拥着孩子回家。坐拥乐高玩具,芭比娃娃的孩子们一张口:“明天送什么礼物给我呀?”真没劲。
童心
去了澳大利亚,阿姨的幸福指数立马爆棚。她终于吃到了这辈子最想吃的东西——冰激凌。血糖高,吓人;血压高,害人。遭遇“二高”后,她提前结束了大快朵颐的饮食生涯,和心爱的甜品道了“永别”。没想到暌违良久,在那里与冰激凌邂逅,“居然还有专为糖尿病人提供的冰激凌!”她两眼放光,颧骨发亮,在视频里笑成了一枝花。呵,杨过终于等到小龙女了!“一点也不矜持。”我在心里嘀咕了一句。
永远是孩子
我们出生后,百日照、周岁照、十岁照、成年照、毕业照,乌压压攒起来,用了外公好几个玻璃镜匣子,他挂在卧室的墙上,一律擦得晶亮亮的。书案的玻璃下是阿姨、舅舅、妈妈的照片,从童年到少年到青年,数量既多,门类又杂。照片都进行了精心地排布,尤其是外公和子女们的合影,放在了最显眼处。现在,外公喜欢透过放大镜翻看手机里重孙辈的照片,目力不济,仍每日签到。
春天,外公的腿疾不见好转,再也不能坐高铁去上海了。这次去探望姑婆,就只有四姐妹了。餐桌上八条小辫飞扬的场景一去不复返,四姐妹相依相偎的合影却越来越多。掐好时间敲的门,姑婆居然还没有用饭。九十五岁的老人了,拿手的烤麸做不了了,就在厨房里指点保姆做菜,每个人爱吃什么居然一点不差。道别时,她笑眯眯地从冰箱里拿出分好的食品,每人一例烤鸭,两屉小笼,两碗小馄饨,又有林德巧克力、花旗参含片、水果麦片,也早已分装好,看着一只只鼓鼓的袋子她很高兴:“小人么细辰光就要吃好,长大身体才会吃得消。”
真好。真的很幸福。
四姐妹在外滩合了张影,阿姨和妈妈还是头挨着头,妈妈笃定地看着前面,阿姨脸上的线条坚毅而又柔和,有那么一瞬间,我仿佛看到五十五年前那个女孩扶正了花布衬衫袖管上的三条杠,又摸了摸妹妹的小辫,对着镜头笑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