乌镇
赵珊
端午时节,我们去游了乌镇西栅。
小桥流水一如既往地可爱。乌镇人家的门楣上都挂了桃叶蒜头艾叶菖蒲,临水的窗前都垂着几盆绿萝、吊兰、不知名的花,红绿相间,煞是好看。
初夏刚调出深浅不一的绿,把乌镇的每处都点染到了。岸边,油绿的水里柳树的长辫在招摇。巷子里,满墙满墙的爬山虎想要越过灰粼粼的瓦。通往“昌叙酱园”的路上,大树枝叶披离,绿意恣肆。一棵梓树,腰板挺得直直的,张张绿叶儿舒展着,柔亮得几乎要覆上你的脸,白色的小花吐着淡淡的香气,无声地落到你的发辫上,胳膊上,圆滚滚地蹭过你的脚面,溜进青草窝里。
河东岸,条石斑驳,古意悠然。古镇是最自然的背景,突出的是现代华丽的商铺。他们占得天时地利,经营着现代人的娱乐休闲。店铺的名字很好听“步步莲花”、“听雨知松”、“陌上花开”……“翰墨千秋”居然是一家昂贵的旅店。有些和乌镇不搭界的藏银、漆器、创意工厂之类的小铺子,不放喧嚣的音乐,就在幽僻的小巷里潜伏着。
走到哪里,哪里都是井然有序,连门前石槽里的睡莲个数都是一样。但是……有些奇怪呢。路过一户人家,户门大开,菜香四溢,我们存着侥幸,想拜访当地的土著。
室内装潢很现代,家电一应俱全。窗前的八仙桌上,古瓷泛着青光,杜鹃开得正浓。
“你家好温馨哦!”
“是啊是啊,呵呵。”
“提供住宿吗?”
“有啊,580一晚。”
“好贵!”
“这是我们公司规定的价钱啊!”
“呃,这里不是你家吗?”
“不是,我是旅游公司的员工啦。”
在她后来的叨叨中,我们了解到原住民早已离开西栅,搬到了现代化的城市里,旅游公司接管了一切。
走过仁济桥,就到了河西岸。
百年羊肉店里,挤满了食客。一蒸笼一蒸笼的抽屉叠起来,缝隙间只看到模糊的眼镜和汗涔涔的脸。竹艺作坊里,胖大叔做的竹蜻蜓光洁白亮,一搓之下高高飞过头顶,孩子们立马叫着追去了,风钻进了他们的衣服里,像吹跑了几只胖乎乎的面粉袋。隔壁上鞋面的瘦女人眼皮都不抬,鞋面在手里如蓝蝶翻飞,一松手,一只蓝蝴蝶就飞进盒里去了。戏台上唱苏州评弹的艺人,一袭宝蓝色的旗袍,灯光下一团炫丽。底下有人在用力揉搓眼睛,终扛不住午后的慵懒,倚在藤椅里打起鼾来。
胖大叔、瘦女人、唱评弹的艺人等等,他们都是雕刻时光的高手,将乌镇的时光停驻。他们也都是旅游公司招募的出色的工作人员,每天下午,都有人行色匆匆地来到他们的店里,取走所有的营业额,他们则每月从公司领取固定的薪酬,现代化的商业管理模式在这里得到了很好的运作。
倒是“厅上厅”三进的院落,勾起了同行老人的回忆。她最早的住处在北直街,也有高敞的门扇,上面雕着繁复的花纹,天井是用来盛阳光的。后院的老人没了伴,就住到前院来,他们举家搬到了后院,为着每天回家时能看看这个孤独的老人。下雨后,青砖滑腻,泛着温柔的光。她们就在狭小的里弄里追着笑着,粉色的夹竹桃开得满树斑斓,花瓣悠悠地散到地上。住在青果巷里的同伴步子比她还快,白色的绣球在脚边簌簌地摇。爱娇的孙女蹭在她身上睡着了,竹蜻蜓落到地上,她温柔地眨了眨眼睛,不再说下去。
离开乌镇时,雨下得紧,我们包了游船去渡口。船没有窗玻璃,粘粘的雨飘进来,凳子上湿漉漉的。斜倚着看风景,风景装在窗框里,到哪儿都是一张美图。民居的后窗敞着,看得见雪白的帐幔,碧绿的吊兰。水阁上怒放的月季光彩照人。
摇橹的男人并不快乐,也不大肯说话。每天从早七点到晚十点,挣得千把块钱一个月。眼前的风景早就看惯,手里的技艺娴熟精湛。
河水汩汩地流动着,仁济桥连接着两岸,那头是现代的元素,这头是牵着古朴的记忆,对于摇橹的他来说,哪个更重要?